從雪山下來後，到了晚上才開車回到大理，一天下來雖然確實疲乏，但兩人心情都看著都不錯。於是把車停到酒店後就步行出去吃了個飯，期間還小酌了幾杯解解乏，然後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走到離酒店不遠的一個超市的時候，方冬平讓林凡等一下他去買包煙。林凡剛擡頭欣賞了一下大理清澈的星空，正想著明天要不要就在酒店休息一天時，電話就響了。

是薛靜打來的，這幾天在外面有時候沒聽見，晚上回去後怕太晚打擾不合適就沒著急回過去，邊想著還沒給薛靜個交代這丫頭不定怎麽著急呢，邊就按下接聽健，結果剛“餵”了一聲，電話那邊暴跳如雷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有你這麽當老大的嗎？說也不說一聲就走了。你今天要再不接我電話你信不信我找個呼死你軟件，天天讓你不得安生，做夢也夢到我站你床頭纏著你。”

聽著薛靜高八度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想到兩年來在自己身邊像開心果一樣存在的人，林凡這陣非但不覺得煩躁，反而忍不住覺得親切的笑起來。

“你知不知道我就像被扔在大街上傻等著，還被告訴說你媽不要你了的孩子似的嗎？你知不知道別人告訴我的時候，我一臉懵逼的表情是什麽樣嗎？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後，咱們小組所有的活都壓我們身上，我還得帶著那幾個小屁孩兒指導他們工作什麽德行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黑眼圈有多嚴重，連頭發都兩天沒洗了是什麽味兒嗎？”……

就這樣，薛靜絮絮叨叨的抱怨了兩分鐘都沒停，終於林凡笑著打斷她說：“好了好了，是我不對，回頭你去辦張美容卡吧，或者看上什麽化妝品之類的告訴我，算我欠你的。”

“你以為這樣就完了？！你欠我的八輩子也還不完知道嗎？”

林凡聽到後沒有再玩笑，而是鄭重的說：“真的對不起，這麽突然也沒給你們個交代是我不對，確實有個人原因不得不離職。”這幾天最讓他放心不下的，除了方冬平就是他帶的這些小孩兒，其中屬薛靜跟自己時間最久，對她的愧疚也最多。

這句道歉終於讓薛靜打住了，哽咽的說出了憋了幾天的話：“你也知道啊！你怎麽這麽忍心啊！沒有你我們可怎麽辦啊！”林凡屬於主管中待下屬最好的，有苦活累活都自己搶前面做，有好事都讓著組員優先，薛靜覺得這輩子也不會遇到比林凡更好的直屬領導了。

林凡只能笑著安慰說：“其實你業務水平已經很全面了，不管今後是晉升還是配合其他主管，你都可以獨當一面了。”接著頓了頓又說：“不過不管怎麽樣，這件事情是我不對，跟了我這麽久也沒給你們個交代，回北京後我會回公司一趟交接業務，順便請你們吃頓大餐，有什麽想要的也提前跟我說，就當賠禮了。”

薛靜跟了林凡兩年，自認為對林凡的了解僅次於他媽了，知道林凡絕不是不負責的人，要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定不會這麽突然離職，於是也不想再為難他，而是恢覆了往常的口氣說：“老大，你知道嗎，現在公司除了人事部的幾個人還有我，都以為你只是休假了呢。你走後第二天早上，看你沒來怕你遲到我就給你刷了卡，然後人事部的小劉看到記錄後就告訴我說別刷了，一看就是假的。她說你頭一天就提離職了，人事經理收到郵件後就匯報給了總裁，結果總裁不僅沒批還讓他別聲張出去，對外就先說你休假了，小劉就在旁邊才聽到兩人電話的，要不是我倆天天逛街還不能告訴我呢。”

一直以為他離職在公司內已經是公開的消息，林凡沒想到在祁天這層硬生生的給卡住了，他沒法跟薛靜解釋具體原因，只能說：“知道了，不過你要有準備，我不會再回易雲上班了。”

薛靜還是忍不住問：“老大，這幾天公司就有些人說你和總裁其實早就認識，是嗎？”

林凡沒說什麽只是沈默著，知道薛靜關心自己也知道公司又不知說了什麽難聽的話，但現在他還沒有任何說得過去的理由可以和周圍的人解釋，怕一不小心打開一個口子，有些東西就收不住了。

見林凡不說話薛靜也沒再追問，而是又激動的說：“對了，我給劉經理也打電話了，我們都不相信劉經理是那樣的人，本來想著安慰他給他打打氣來著，沒想到劉經理昨天跟我說他已經拿到Offer了，眾閱給他易雲1.3倍的年薪請他過去。”

“什麽？！”林凡忽然定住了問。

這時方冬平也從商店出來了，見到林凡在打電話，也不催就在他身後幾米處站著等著。

“對，沒錯，就是眾閱，之前咱們還和他們研究過合作來著，”薛靜接著高興的說：“劉經理說他自己都沒想到，因為連簡歷都還沒準備，本以為要在家待一段時間才能上班，誰知道眾閱直接聯系他說可以馬上上班，而且職位比易雲的還要高，負責整個後臺運營技術開發。”

林凡還沒有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就聽薛靜接著補充道：“不過我今天吃飯的時候聽咱前期做這個項目的同事聊天說，眾閱現在也未必是個好的選擇，好像證監會前期就收到舉報調查過一輪了，這幾天又收到了財務漏洞的確鑿證據，已經徹底駁回了眾閱的上市申請，怕是眾閱的融資人會集體撤資，搞不好劉經理去那邊也幹不了幾天。”

林凡聽著這一切，消化著這些消息，他轉頭想看看方冬平出來沒有，結果一回頭就看到方冬平邊抽煙邊微笑的等在他身後，並微擡頭示意他繼續。

“餵餵？信號不好嗎？聽得到嗎？”薛靜在那邊著急的問。

“嗯，聽到了。”林凡低下頭皺起眉。

“老大老大，你說我要不要把眾閱的事情告訴劉經理啊？我這正糾結呢，我怕告訴他吧，他又覺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告訴他又怕他換個工作再不如意，你說怎麽辦啊？”

林凡低頭沈默了一會兒後說：“……先不用跟他說了吧，傳言的事情也不一定準。”

“嗯嗯，也是，我們也都希望他能找個好點兒的工作，畢竟好像家裏負擔也挺大的……”後來薛靜又嘮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林凡把手機揣回兜裏後，走到了方冬平的旁邊。

方冬平看到林凡走近了，笑說：“打完了？”

“你公司怎麽樣了？”林凡直接問。

“嗯？挺好的。是不是看我這個當老板的太不務正業了，其實沒事，該做什麽那邊一直在推進，我也不用天天耗在那裏，這就是當老板的特權。”方冬平開玩笑的說。

把煙頭掐滅在垃圾桶上方的煙槽後，方冬平說：“走吧，你穿的太少，這陣天黑冷，別再感冒了。”

方冬平往前走了幾步後，發現林凡沒跟上來就回頭看著他問：“怎麽了？”

“是祁天做的。”林凡還是維持剛才的姿勢，沒有轉向方冬平這邊，因為他忽然覺得沒臉再面對方冬平。

“什麽？”方冬平走回到林凡身邊不解的問。

“你公司的事，財務舉報到證監局，讓你公司沒法上市，這些都是祁天做的。”林凡終於看著方冬平說出這些話。

誰知道片刻後方冬平只是低頭笑笑說：“還是讓你知道了。”

“你早知道？！”

“誰在證監局還沒幾個熟人。”然後走過來扶上林凡的肩膀催他往酒店方向走，說：“快走吧，你穿的太少了。”

林凡卻掙脫開站在原地說：“你早知道怎麽還來這兒找我，這是你的公司，奮鬥多少年才能有機會融資上市，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從北京大老遠的跑來這裏，你現在不應該在北京趕緊跑跑關系看看事情還能不能挽回嗎？還來這裏陪著我耗著？還有時間給劉經理安排工作？方冬平，你到底怎麽想的？！”

方冬平也看著林凡，不知道剛才電話是誰打來的怎麽忽然讓他知道這麽多。

祁天的事他自然早就清楚，劉經理的工作也確實是為了讓林凡安心安排的。本就不想讓他擔心或感到虧欠，結果還是讓他知道了。

此刻看著林凡激動的情緒，他把林凡拉到一個兩邊都是古墻的稍微隱蔽的巷口輕輕說：“林凡，這不是你的問題，不要這樣，好嗎？”

林凡突然失神的笑了：“怎麽不是我的問題，如果不認識我，就沒有這些事兒了……”

他覺得自己太傻，還以為祁天那天只是說些狠話，畢竟涉及公司上市這種大事，以為他不會做得這麽絕，還本為離開了北京不會再有人受到牽連，沒想到祁天還是這麽不放過他周圍的人。劉經理是這樣，方冬平也是這樣，接下來還有誰？

“林凡……”

“冬哥，這樣不值……”林凡偏過頭低沈的說。

“林凡！”方冬平突然打斷他說：“值不值我來判斷，我方冬平是個生意人，對工作如此，對感情也如此，如果我選擇來到這邊陪你而不是待在北京，那就說明我覺得值。”

“林凡，你看著我，”方冬平雙手扶上林凡的肩膀接著說：“我知道現在有點乘人之危，我也說過不想逼你，但是林凡，我不想再看到你折磨自己，我會心疼，你給我個機會好嗎？也給自己個機會好嗎？”

“你被自己困住太久了，很多事情我們都要向前看，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祁天為什麽分開，但既然已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祁天不能給你的未來我來給你，你不要刻意去想怎麽找到出路，有時你困在那兒永遠是個死局，我帶著你走，你可以邊走邊想，也許等哪天你就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出來了呢？”

林凡看著方冬平，還真就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真的是這樣？不去想有些東西就不存在了，過去的東西就可以不在心裏留下痕跡的消失了？

方冬平這次沒有任由林凡的沈默當成拒絕，而是伸手環抱住了他，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然後側頭說：“林凡，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不要再逃避了，跟我回北京吧好嗎？沒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跟我回去吧。”

從來沒有過，林凡這次有點動搖了，不知道是現在的處境導致他很期待走出和祁天的感情糾葛，還是此時此地大理的氣氛讓他從未如此強烈的期待身邊有個人長久的陪伴。林凡這次真的有點猶豫了，他知道只要接受了方冬平，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祁耀陽不會再逼他離開這個從小生活的國家，祁天也許會跟賀欣怡踏實的結婚，糾結了很多年的問題都可以有個完美的答案。

但是，忽然的，他就透過兩棟高墻的中間，看到了遠方的點點星空。不知為什麽，就想起了若幹年前那個同樣昏暗的角落，有個人告訴他，先不要管將來，我們往前走，告訴他，林凡，我喜歡你，可能很久了。

突然天上星星的輪廓變大了，他又像在高原上那樣不自覺的微微擴張了鼻翼，只是這次不是為了攝取更多的氧氣，而更像是為了幫助眼睛排除裏面多餘潮濕的氣體，他此刻恨自己為什麽忘不掉，恨自己的心為什麽就不死了呢？

他咬著牙，直到兩分鐘後終於讓所有要溢出的東西都倒流了回去，林凡也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深呼吸了一口氣從方冬平的懷裏離開，林凡看著他說：“冬哥，這麽多年沒有一個人像大哥一樣告訴我該怎麽辦，讓我往前看，真的謝謝你。”林凡頓了頓才繼續說：“但如果我就這樣答應你，那就對我們誰都不負責。”

“冬哥，你為我做的，我欠你的，我都記得，如果將來有什麽地方你能用到我，只要你說，我一定做得到……真的很感謝你這些日子幫我做得所有的事，但這種感情跟你想要的不一樣，我清楚，我相信你也清楚。”

最後他堅定的看著方冬平說：“冬哥，回北京吧，看看事情還有什麽挽回的餘地，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方冬平定定的看了林凡毅然決然的表情，過了一陣後終於問：“這麽難忘了他嗎？”

但林凡只是低下頭沈默著不說話，這個問題他也很想知道，六年了，卻始終沒有答案。

“既然這樣，為什麽不和他重新開始？”方冬平又真誠的問到。

呼了一口氣，林凡讓自己盡量平淡的說：“有些事情……難放下，但也跨不過去。”

方冬平看著林凡，此刻忽然有些釋然了，他了解林凡的倔強，知道如果過了這麽多年還無法放開一段感情，那這段感情可能已經深植在林凡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血液裏，內臟裏，骨髓裏，無論如何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拔也拔不出來。他知道不是自己做得不夠好，而是只要那個人不是祁天，任誰都一樣。他最後心疼的問：“那以後呢，怎麽辦？”

林凡只是擡起頭看向方冬平，然後淡然的笑著說：“其實也沒什麽，以後的事情，再說吧。”

看著這個勉強的微笑，方冬平終於決定放手了，最後只是像個弟弟一樣把他擁入懷裏，像給予安慰似的親吻著他的額頭說：“我知道了林凡，記住，你不欠我什麽，對我來說我只希望你幸福，無論你今後在哪裏跟誰在一起，我都希望你快樂，好嗎？”

接受了這個來自於親人一樣的擁抱和親吻後，林凡說：“謝謝你，冬哥，我也祝你快點找到對的人。”很多事他無力償還或給予承諾，只能真心祝福方冬平。

“還是那句話，對我你不用說謝字，回北京之後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記得隨時找我。”

松開他後方冬平又笑說：“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的融資人跟我合作很多年不會輕易撤資，就算上不了市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影響，不過明早我會回去，你記得，不管怎麽樣在北京還有一個方大哥。”

林凡點點頭，因為知道方冬平是真的放下了所以替他高興，方冬平值得一個更好的人，一個全心全意對他的人，比起自己，他更希望方冬平能得到幸福。

從巷口裏出來，兩人就結伴回了酒店。

……

……

祁天站在馬路對面一個黑暗的角落，僵硬的看著走進酒店的兩個人，他渾身發冷，疼痛、憤怒、悔恨的感覺混雜在身體的某個角落叫囂著，要不是有肋骨的阻攔可能早已沖破胸腔頂個口子出來了。

他恨自己在去美國之前以為做了十足打算，沒想到還是落錯了一步。

走之前他讓董鈺做了兩件事，一件是把眾閱的財務資料寄給證監局，讓證監局徹底駁回眾閱的上市申請，想以此拖住方冬平讓他沒時間糾纏林凡。

另一件就是盯住林凡。

果然到了美國後，董鈺就告訴他林凡已經去了大理，聽到這個消息時他還松了口氣，好在林凡沒有做什麽讓他擔心的事，只是出來散散心而已，為了給林凡留些空間，他連電話都沒有打過。

接著就用比預期縮短三分之一的時間簽定合同回國，在機場馬不停蹄轉機就來到這裏，當他在酒店沙發上等到快睡著時，才決定到門口抽支煙清醒一下……

直到看到剛才的一幕，他才知道低估了方冬平對林凡的喜歡程度，在眾閱已經有幾個融資人同時提出撤資的檔口，方冬平居然還能趕來這裏。

他恨自己為什麽沒再交代董鈺盯住方冬平而讓他有機會鉆了空子，如今看到那兩個人結伴進入酒店，他覺得整個人已經失控了，如果每個人心中都有陰暗面的話，那今天一定是他這輩子最陰暗的一天。

祁天直接用手指把煙頭掐滅，想以此來抵消某種疼痛，然後顫抖著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那邊說：“餵二少爺啊！您怎麽忽然打電話來了。”

祁天沈聲道：“我在大理。”

“啊！您怎麽不早說啊！那邊的房子已經一周沒打掃了，我現在馬上派人過去收拾。”

“不用，李叔，有幾件事兒不管你用什麽方法，現在馬上幫我辦一下。”

……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20點更一章，能不能看到就看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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